云阳品评《天龙八部》（节选）

 红楼叙宝玉钟情女儿，俗人必谓之色鬼，警幻乃解之意淫。意者，怜惜体贴也，淫者，如水泛滥也。以此意而渡于天地万物，谓之痴。故宝玉见花落泪，闻鸟独语，岂独痴于女儿哉？以俗意解之，岂不远乎？段誉亦然。

 

此章妙化韦庄菩萨蛮，人人尽说江南好词意。既尽美人美景，作者犹嫌不足，故更献轻歌曼曲，香茶美食，以痴段誉，亦诱读者也。此之谓鲜花着锦之法。写阿碧阿朱二姝，一以温柔，一以伶俐，一以神貌，一以暗香。叙阿朱体香不足，更写其美貌又别阿碧，自占一格。此亦谓鲜花着锦之法。

 

实叙鸠摩智嗔怒示威，焚琴煮鹤，是反衬段誉痴处，虚写慕容复汲汲帝业，无意二姝，亦是反衬段誉痴处。读者感叹人皆有痴，顾不同耳。此乃天龙一部之旨也。

 

叙阿朱阿碧以引王语嫣。叙向来痴以引从此醉。看戏文主角出场，必有以陪衬导引，盖文艺之法有所通焉。

 

阿碧唱&ldqu; 主人恩重珠帘卷，为谁归去为谁来&rdqu;，预点一笔，阿朱快饰三人，极尽易容之妙，暗伏一笔。可知金氏结构天龙，必似胸有成竹。点画之间，有为虚设哉？

 

阿朱阿碧对答鸠摩智一段，方言俚语间乎其中，吴人读来，当感之酣畅淋漓乎！偏美人有此伶俐之口，直追韦小宝言语神魂，人物语言至此，堪称化境矣。

 

叙其语已尽善矣，不意结尾又叙解手之事。叙言语见其活泼灵动，叙解手又见其忸怩羞涩。全为小儿女活画神态。天龙叙阿碧解手，红楼亦叙鸳鸯解手，写法全是实染虚点，虚实相间，朦胧恍惚，隔帘想象。故叙事雅俗，当无定论，描摹人物，贵在分寸。

 

第十二章 从此醉

 

 

 

叙王夫人性情乖狠，结仇江湖，是一笔两写。一笔写大理段二风流遗情，一笔写姑苏慕容复燕图画。

 

叙王夫人不谙茶花，王语嫣不喜武功，乃强为之者，是两笔一意。一意者，向来痴也。王语嫣不喜武功，段誉亦不喜武功，不喜而犹言谈不辍，痴其人而及于外物也。何也？王语嫣不喜武功，然慕容复喜之。段誉不喜武功，然王语嫣以慕容复而喜之。要之，天龙一书，全写一痴欲也。

 

段誉论茶花一段，可与祖千秋论酒杯一段对照读来。茶花遭于荼毒，酒杯毁于一击。可知玻璃易碎，美物难存。万劫谷叙钟万仇色厉内荏，是为酸醋。曼陀庄叙严妈妈，面目狰狞，所为者何？观彼害人不成，反致害己，为世一惩。

 

&ldqu;慕容复不会韦陀杵&rdqu;， &ldqu;姑妈说夫人偷汉子&rdqu;，皆以虚写来，俱是点法；王夫人制花肥，叙唐光雄，王语嫣诉肺腑，叙慕容复，都虚实结合，却是染法。

 

梨花一枝春带雨，已是绝美意境，山茶朝露妙在最切王语嫣，别是惊艳一格。